现如今回想起那位冥想的年轻女子,他却体会到了一种更为柔和的感情,对她和所有的人类同胞都充满了同情,他们都是遭受进化畸形扭曲的受害者,进化赋予了他们自我意识,却不提供必要的心理工具来处理生命短暂所带来的痛苦。因此,在过去的几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里,人类不懈的编造各种说法来否定生命的有限。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岂不都在不断探寻那位至高存在者,以求与之融合来获得永生:不断地寻求上天的旨意;不断地寻找证据来证明自己活在某种未知的既定计划里;不断地通过各种仪式来自我安慰?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除了这段神奇的存有与自我意识并存的短暂而幸福的时光,我们还拥有什么?如果有什么是值得敬重和祝福的,那非它莫属————生命,人类被赋予的最珍贵的礼物,一次纯粹的存在。如果我们仅仅因为生命是有限的或生命没有更高的目标和既定的安排,便绝望的苟活于世,就实在是愚蠢且忘恩负义了。幻想着有一位无所不知的造物者,因而用一生的时间不停地虔诚跪拜,似乎毫无意义,并且浪费生命。为何要把所有的爱都挥霍在一个幻象上,而不去热爱这个真实的世界呢?与其这样,不如欣然接受斯宾诺莎和爱因斯坦给出的答案:只要低下头,向优雅而神秘的大自然和它的一切法则脱帽致敬,然后坦然地继续生活吧。
人自打一出生,就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对延长生命抱以最大的兴趣和妄念,就像明知道肥皂泡注定要破灭,瞬间化为乌有,却仍固执地用尽力气将它越吹越大。
把一切“本是如此”都变为“我要它如此”————只有这样,我才称之为救赎。
朱利亚斯是这样解读尼采这句话的:人必须选择自己的生活,必须活出生活的样子,而不是被生活所左右。换句话说,人必须热爱自己的命运。这当中最重要的是查拉图斯特拉反复提到的那个问题————我们是否愿意在永恒当中无限次重复过一样的生活?这真是个奇妙的思维实验,朱利亚斯越是细想这句话,就越能悟出它的导向:尼采所要传达的信息是,我们要活出一种让自己愿意无限次重复的生命。
一生都幸福是不可能的,一个人最多只能成就不畏艰难的一生。
如果我们从微小的细节去看生命,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就像在显微镜下观察一滴水,里面挤满了原生动物,我们会嘲笑它们急于奔忙,彼此斗争。无论在这滴水里,还是在人类短暂的一生当中,这一可怕的活动都带有同样的喜剧色彩。
“我可曾想过让自己的生命在儿子身上延续?在一个比我更软弱、更摇摆、更胆怯的人身上继续活着?多么盲目、幼稚、愚蠢的想法!儿子又能为我做些什么呢?我死后又会去向哪里?啊,答案是那么清晰。我将与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或将来的我共存,尤其是那个活的最充实、最强大、最快乐的我!……我可曾憎恨过生命,纯粹、强大、坚韧的生命?多么愚蠢而错误的想法!我恨只恨自己无法继续承载生命。我爱你们所有这些有福之人,很快,再过不久,我将卸下自身狭隘的枷锁,不再与你们隔绝。那个爱你们的我的灵魂,将自由自在地与你们所有人同在。”
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这些小孩有时就像是无辜的少年犯:虽然他们并非被判处了死刑,而是被判了要生活下去,但对于这一判决的含义,这些小孩并不明白。尽管如此,每个人都想活至高龄,亦即进入这样的状态:“从今以后,每况愈下,直到最糟糕的一天终于来临。”
在无穷无尽的空间里有无数发光的球体,每一个球体周围都环绕着数十个更小的被照亮的球体,它们灼热的核心外面是冰冷的硬壳,一层发霉的薄膜覆于表面,孕育出了生命体和意识体……
生命是一种有“永久解答的暂时状态”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切纷扰的终点线。苏格拉底说得最透彻,他说“要想活得好,就必须先学会死得好”。或者如塞涅卡所说的,‘只有愿意并准备好结束生命的人才可能享受生活的真正滋味’。
最大的智慧就是把享受当下作为生命的最高目标,因为这才是唯一真实的,其余的一切都是思想的游戏。反之,我们也可以把它看作是最大的愚蠢,因为每个当下都如梦幻般稍纵即逝。
国王带不走他的王冠和权柄,英雄们也带不走他们的武器。但他们的荣光不是来自外界,乃是发自自身。唯有他们能把自身的伟大一起带往另一个世界。
当大多数人在生命的尽头回首往事时,才发现自己为了一些无谓的盼望而虚度了此生。他们会惊讶地发觉,那些被忽视的、不曾被好好享受便匆匆溜走的时光,恰恰就是他们的一生。
内观的核心概念就是无常。一个人只要能充分认识到一切感官刺激都有暂时性,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用无常之道去参透生命万物与疾苦;一切都会过去,如果你能时刻保持观察者的立场,看淡一切过眼云烟,就能体会到内心的平静。
“我一直提醒自己,我们都被判了无期徒刑,在无法逃避的痛苦中生活。如果能预知真相,绝对没有人会选择过这样的生活。如此看来,正如叔本华所说,我们是一群受害者,我们都需要相互包容和关爱。”
我们应当限制自己的愿望,抑制自己的欲望,压抑自己的愤怒,并始终牢记这个事实:一个人一生中只能获得极少数的值得拥有的东西……
工作、忧虑、辛劳和烦恼几乎占据了每个人的一生。但如果所有的欲望一出现就得到了满足,人们又将如何度过他们的生命和时间呢?设想人类都住到乌托邦里,那里的一切都是自动生长的,天上飞的是烤熟了的鸽子。在那里,每个人都能立刻找到心上人,并毫不费力地长期相处。于是,人们会因为无聊而死或者干脆上吊自杀,要不然就是自相残杀。这样一来,他们遭受的痛苦要比现在大自然加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多得多。
如此说来,人的一生除了在需求、满足、无聊、再度需求中无限循环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是否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是如此?叔本华说,人类的情况来的更糟糕,因为智力越发达,痛苦也会越强烈。
所以,这世上有快乐的人吗?人类究竟能不能得到快乐?叔本华的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人从来就不曾快乐,但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自认为会带来快乐的事物。很少有人能实现这一目标,即便实现了也只会失望,因为生命之船终归是要沉的,而在此之前这艘船已被摧残的七零八落了。所以无论快乐还是痛苦,到头来都是一回事,因为生命不过是一个不断消逝的当下,而今一切都结束了。
生命的悲剧在于它不可避免的是一段下坡路,不仅残酷,而且完全变化无常。
我们就好比在牧场玩耍的羔羊,被屠夫看见了,就一只接一只地被挑了去宰杀。正如我们在平安的日子里,全然不知将有什么灾祸会降临:疾病、迫害、贫困、残疾、失明、癫狂,还有死亡。